| 第十章 两个人的世界
??小美不知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了，她的周围不再是悬崖峭壁，头顶也不见了密密的繁星，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天蓝色的帆布。应该是帐篷吧。我怎么跑到帐篷里来了？
??小美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脑子里似乎有很多东西，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再次睁开眼睛，她依然只看到蓝色的帐篷顶。
??噼里啪啦，是雨点落在帐篷顶的声音。
??小美忆起，她是跟丘赫一起被曦靼送到冥谷的。木头背着自己走在扶耳林的时候，雪还有膝盖那么深呢，可是现在雨声却在不断加大。我睡了有多久？木头呢，他还没有从曦靼那里回来吗？还有米娅他们，还没有找到我们吗？周围太安静了，根本听不到有人存在的动静。
??头好痛，小美发觉她不能去回忆发生了什么，只要一用脑子，头就好像炸开一样的痛。身上也使不出劲儿。
??又过了好一会儿，雨下得更大了。风吹得帐篷“呼呼”地动，地上有流水的声音，可是帐篷里却是干的，没有进水的现象。
??小美终于有力气能够爬起来了。起来的时候，丘赫的冲锋衣从小美身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帐篷里很狭小，小美只能半蹲在里面。她索性跪在了地上，这样好歹能直起身子。转过身，小美看到丘赫在帐篷的入口处，他一条腿支在地上，挡住帐篷口，另一条腿蜷缩着放在地上，脚插在那只挡在门口的脚的后面，这样子太难受了，如果帐篷够大，那条腿应该是直直的申开才对。
??小美从地上拾起丘赫的衣服，这才看见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道伤疤，好像是被刀子割破的。她悄悄走过去，为丘赫盖上他的衣服——丘赫正靠在自己的大背包上，睡得很香。
??无处可去又无事可作的小美只能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丘赫熟睡的样子。弯弯的长发——好像洗过了，不再那么油腻腻的——遮住半边脸，只露出那只尚存的、完好的眼睛，长睫毛还是那样自由地翘着。嘴巴微微张开，鼻子在均匀地呼吸。皮肤很光滑，一点都看不出经过战争洗礼的痕迹。小美有些欣赏地看着丘赫，她喜欢丘赫的这个样子，没有防备，没有冷漠的眼神，平静得好像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看了很长时间，小美已经完全被这张精致的脸庞给吸引住了。她轻轻爬过去，丘赫的手搭在背包上，魔域之光闪耀着柔和的光芒。小美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朵郁金香。有着钻石般瑰丽的石头和小美的净土神话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曦靼是那么畏惧魔域之光，同时又是那么敬重净土神话。丘赫和爸爸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等他醒了一定要问问清楚。
??小美收回手指，从魔域之光里射出的温暖感觉依然萦绕在指尖。丘赫依然像孩子那样熟睡着。小美拨开盖在丘赫脸上的头发，露出盖在眼睛上的布条——那布条由白色换成了墨绿色。小美伸手去解那布条，她想知道那只眼睛变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还没等她解开布条上的死扣，丘赫的独眼就睁开了。
??小美被吓得僵在了那里，手停在布条上。对丘赫，她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虽然只有一只眼睛，目光却始终冰冷。丘赫如一潭死水的眼睛盯着小美。
??“干吗？想看看魔鬼是什么样子？”
??这是丘赫的声音，可是……可是他并没有说话啊！他只是看着我，除了上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地上下移动，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地方有过丝毫变化！
??小美更加害怕了，丘赫到底是什么人？
??雨还在下，哗哗地洒在帐篷上。
??丘赫还是那样看着小美。由于恐惧，小美的瞳孔放大了，脸也苍白起来。
??“我……我没觉得你是魔鬼，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长这么大，小美是第一次被吓哭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会杀了她，还是会拯救她。而一系列垂死挣扎的事情，小美全都想了起来。深水潭里，贴着耳朵飞过的金箭；扶耳林里，张着血喷大口的老虎和在弹指间就能要了他们命的曦靼及那个被曦靼杀死的天使；还有冥谷里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那些花。小美一直在逃，拼命地逃，可是这些人、这些物，全都让小美避之不及！虽然有一群愿意舍命相救的朋友，但是没有妈妈在身边，她心里始终没着没落的。
??丘赫愣住了：“你……能听见我的……”
??小美只是对着丘赫流泪，手还悬在半空，样子又傻又可怜。
??丘赫用带着魔域之光的手为小美抹去了泪水，把小美的头搂进怀里。
??丘赫没有用很大力气，他只是抱着小美，直到她平静下来。
??“你是不是害怕了？”丘赫在小美耳边说。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他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到冷漠的状态中，尽管声音还是很冰冷，但比以往来得柔和。
??小美没有回答，她把头埋进丘赫怀中，那里有着她熟悉的温暖，她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遇到过这种温暖。况且，不管丘赫是否真的会像在扶耳林里那样，掐着脖子说“别以为我不会杀你”那样的杀死自己，至少现在这个时候，在没有木头和米娅的时候，只有这个男人的臂弯里是最安全的。
??“不用害怕，你只是知道了我的想法。” 丘赫的声音通过喉咙和胸膛共同发出，混合着心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知道任何人的想法。你还可以支配所有祭司。”
??“是吗……我可以支配所有祭司……原来我真的是魔鬼公主……”也许不止是祭司，连作为仙子的曦靼都要对我顶礼膜拜，我果然像舅舅说的那样，生来就与众不同。可是，这个公主作得好苦涩。
??丘赫把手插进小美的头发里，魔域之光在乌黑的发丝间游走，小美的恐惧和哀伤随着梳开的头发，一点点的减少。
??“你……是不是见过我爸爸？”小美抓紧了丘赫胸前的衣服。
??“嗯。”
??“是他让你来的吗？”
??“就算是吧。”
??小美屏住了呼吸，问：“我爸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丘赫在小美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等我们离开深水潭，我带你去见他。”
??雨渐渐地小了，滴滴答答地落在帐篷上。
??“我们为什么非得要去深水潭？是我爸爸让咱们去的吗？”
??“不是你爸爸要求的，是咱们必须去。”
??“为什么？”
??“深水潭里有我爷爷和奶奶留下的天地宽恕。”
??“天地宽恕？那是什么东西？”
??“是给我妈妈用来抵抗天界和地狱的法器，只有天使和魔鬼的混血儿才能开启它。”
??“这样啊……”小美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四处逃难。天地宽恕一定是非常厉害的法器，应该可以和神的手杖相抗衡吧，否则天界和地狱不会联手追杀空典和苏弥了，他们也不会非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在深水潭的时候，木头告诉我天使掌管善良、健康、幸福……这些都是谎言，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如果天使真的像他所描述的那样，为何在扶耳林里的那个天使会对丘赫痛下杀手？佟林不是说过，天使管生，魔鬼管死吗？赐予我们生命仅仅是为了要折磨我们吗？天使有权利判处一个人的死亡吗？还有曦靼，他是真正的魔鬼，可是他并不像人们描述的那样，我只看到了他的忠诚和他的美丽。但是，他自己讲的，他是偷了阎王的净土神话、背叛了地狱来帮助我和我爸爸的，地狱不会轻易饶了我们的，不是所有魔鬼都会像他那样放过我们的。
??就是因为天地宽恕吧。我这个可以支配祭司的魔鬼公主被天界和地狱追踪，就是因为我的存在动摇了他们维持了千万年的统治。他们害怕失去权力，害怕有人破坏他们之间的平衡，他们宁可相持也不愿两败俱伤。当凌驾于生死之外的宽容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慌了神，他们没有一方是宽容的，没有一方可以接受另一方的统治，他们都是自私的，像普通的人类一样，对于权力永远有着无限的渴望！他们这些所谓的神，竟然是这么的肮脏和丑陋！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美突然觉得她面对的不再是死亡和痛苦，而是争取自由的希望，是为揭开天界和地狱的虚伪面纱所做的抗争！
??雨停了，有温暖的阳光照射到帐篷上。
??小美越过丘赫把帐篷入口的拉锁拉开，雨后清凉的空气不失时机地挤了进来，吹得小美和丘赫清醒了许多。
??“我们走吧。”小美抬头看着丘赫。“米娅他们还在前面等着咱们呢。木头说过，我们要在一起，不能分开。”
??丘赫用他的独眼看着怀里的这个女孩，刚才还哭哭啼啼，一副娇小姐的样子，现在的目光却是那么自信和坚定，是一个战士踏上征程的表情。这是丘赫和所有人期望的眼神，他终于在快要绝望时看到了一丝希望。
??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阳光的小美几乎忘记了和煦是一种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在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才有。含苞欲放的花朵，长着新芽的树枝，泛着嫩绿的青草，也许扶耳林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像曦靼那么优雅的人才适合生活在那个美丽的世界。他的笛子应该不会只能吹出死亡之歌，早晚有一天，等他解脱了，他一定会用他的笛声唤醒沉睡了一冬的小动物们，那只失去母亲的小老虎没准正在曦靼身边嬉戏呢。
??小美和丘赫背对着太阳一路向西行着，他们周围没有青草、绿树，只有崎岖的、光秃秃的山路。
??两天后，小美终于看见了一条小河在他们脚下的山谷里流过。潺潺的水声听起来很像贝多芬的欢乐颂。
??两天都没有洗脸的小美真想快点到河边。
??“等等。”丘赫抓住小美的胳膊不让她下去。
??“怎么了？”小美不知道丘赫发现了什么异常。
??“水里可能有毒。”
??小美不太相信，她向下看看，河水清澈见底，怎么会有毒呢？
??丘赫的独眼锐利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手死死攥住小美。
??“有水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人，没有生物？”小美又听到了丘赫心里说的话。
??对啊，怎么会没有人呢？
??突然，一个女孩从远处跑到河边，跪下来，对着河水哭着说：“你放过我们吧，求你，放了我们吧！我受不了了！小姐，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我们吧！”
??是米娅！
??“米……”小美刚要喊出米娅的名字，嘴就被丘赫捂住了。
??“看这边。”丘赫指指靠近他们这边的河岸。
??很多人站在河边，对着河水，呆呆的站着，嘴角挂着痴笑。有些人的脸就像常年在风雨中的雕塑一样，被风化了，一块块的往下掉肉，有的地方露出了骨头；有些人的脸上只有一层皮，他们都骨瘦如柴，像骷髅。佟林和韩灵子也在人群里。
??他们这是怎么了？
??丘赫还是抓住小美不放，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又是那种冷漠的眼神，又是那种漠然地看着同伴受苦、死去的眼神！小美实在无法忍受丘赫的无情，米娅在哭泣，佟林和韩灵子还不知道怎么了，还有那么多人正在经受折磨，丘赫的熟视无睹让小美忍无可忍。她甩开丘赫的手，径自跳下山崖。
??“喂！”丘赫后悔只顾着向下看，没有抓牢小美，只能跟着一起跳下去。
??小美和丘赫一前一后掉进河里。
??河水是暖的，小美扑腾了几下，想浮上水面。可是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拉着小美，不断、不断地把她向下拉。
??小美快要被憋死了，她努力向上，但是身体却在向下。
??周围变得越来越暗，因为缺氧，小美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这样不行！会溺水而死的！小美还在挣扎。
??手，是谁的手拉住了我？
??小美勉强睁开眼睛，拉着小美的手上带着魔域之光——是丘赫。
??太好了，每次都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丘赫就出现了！丘赫奋力把小美向上拉。
??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丘赫没有把小美拉上去，相反，他们两个都在下沉，更加迅速的下沉！
??小美用尽力气想把丘赫的手拨开，他们不能两个人全都死在这里，必须有人上去想办法救其他人！
??“别放手！”是丘赫的声音——小美又听到了丘赫的心声。
??不行，两个人会一起死的！小美想告诉丘赫，他们不能同赴黄泉，如果是自己死了，那也是宿命，是上天安排给她张荷美应该的结局，但是丘赫不同！既然他说过要带自己见爸爸，他一定有办法再次见到爸爸，他是那么的英勇，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帮助爸爸，不仅爸爸，上面的米娅他们也是需要他的，他不能死在这儿！不能！
??水堵住了小美的嘴，她无法对丘赫说话。
??“抓住我！”平时用耳朵听起来冷漠的声音，现在用心听起来似乎夹带着一些担心。
??小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如果不是能够听到丘赫的心声，也许对他的认识只有冷漠，却不知道他其实也是体贴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表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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