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江子若夺过我手上的面包,揪下一大块塞到自己的口中,气得快要流泪,我有些不知所措,放下桨,任小船自由飘荡。为了表达我的忏悔,匆忙将江子若带来的食物瞬间消灭了一半,用纯净水漱了漱口,意犹未尽地看着剩下的食物。
“如果你没吃饱的话,就将这些都吃了吧,反正现在我也不饿。”江子若破涕为笑,我再次从她的眼眸中看到水般的柔情。
我没有推辞,因为我了解江子若,她并不是做作的女生,即使在她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她也不会撒谎去廉价地取悦别人,但是你又不能因为这样就说她自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与原则,这正如,你不能因为看到雄鹰飞得快,就说它的速度快过喷气式飞机一样。
小船仍然没有意识,没有方向地飘荡着,我和江子若都沉默了。我和她背对背坐着,她在船头,我在船尾。在我看来,小船正在以我面对的方向破浪前行。突然,一波流水击在船舷上,我学过物理,这说明有一艘速度更快的船正在向我们靠近。我抬起头,见是孟紫岩,忙拾起桨,中途拨了一下水面,将舵向转为归航,但仍然没有避免与他的船撞上,虽然仅仅是摩擦了一下,但小船还是晃悠了很大的一个幅度,我又连忙揽住还在船头沉思的江子若,心中气愤到极点。
“你算是什么……”“东西”二字还没有说出口,我回头蓦地发现于佳坐在那艘船的船尾,样子还是如前平静安详,仅仅是在看到我揽着江子若的时候,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后来我又觉得这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东西!”江子若把我吞到腹中的话连带了出来,重见了阳光。
我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样回到寝室的,我只记得后来天下了雨,很大很大的雨,江子若还在抱怨天有不测之风云,我本来想告诉她,不是天有不测之风云,而是她没有听天气预报,可是,一滴水流尽了我刚欲张开的嘴里,我尝出了咸涩的滋味,知道那不是雨点。谁说男人不会流泪,只是男人流泪从不会让别人看到,我还可以再钻一下牛角尖,是的,我才不是男人,我只是男生,便不需要恪守那个无理取闹的原则。我会努力地哭,因为没有那么多场雨供我在里面恣情放任。哭过之后,我变成了行尸走肉,所以今天,我像是一个酒醒的汉子,忘却了昨晚沉醉时所做的所有事情。
今天,我躺在床上,额上敷着湿巾,我又高烧了,比上次提升了0.02度,江子若说我变温动物,指不定哪天伊拉克油井爆炸就是我的间接过失。我告诉她,现在伊拉克的主宰是美国,我想要靠近都没有机会。于是她又联想到科威特,我猜想再让她这样联想下去,我铁定要被抓去枪毙了,所以决定将她放逐出屋,只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周日的一天难能可贵的假期就这样在我永无止境的长眠中度过了,夜暮的时候,我的体温已经大致恢复了正常,于是在七点一刻的时候,我又上了网,像往常一样打开OICQ,这次在线的人数总算是给我点安慰,一共两个彩色的头像,不过,瞥一下网名,似乎都不认识。
“你好,笑雨先生!”其中的一位已经不顾矜持地向我发来了信息。
“你好,绿水依人小姐,多日不曾上网,前聊多已经淡忘,你是……”
“很遗憾,笑雨,并不是你的记性不好,我是说在你还没有忘记‘1234’的前提下”
“哦,缘来是你。”
“你这样,算是占我便宜么?”
“如果你这样认为,就把缘分这个词想得过分狭隘了。”
“笑雨,近日受蒙古低压影响,马上要有一段时间的降温,你要多加一些衣服啊!”
“绿水依人,近日受蒙古低压影响,马上要有一段时间的降温,你要多加一些衣服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叫借花献佛,我可不愿亏欠你人情。”
“若谈到人情的话,你已经亏欠我很多了。”
“是么?我似乎还不知道。”
“我几乎每天都在这个时间在线上等你一个小时,可是每天都是失望而归,这算不算你欠我的。”
“假若你可以成为一条公理的话,我每天都在吃饭之前想起你,以致于第一口饭就难以下咽,进而会影响整天的食欲,你又该怎么样补偿我呢?”
“我不该补偿你,反而你要感谢我,因为持续这样下去,你省下来的钱一定是一个不斐的数目。”
“我不如你会做生意,我只知道我三天下来,瘦了四斤。”
“这样会是一个减肥的好方法。”
“我不需要减肥。”
“是么?”
“你等于是在命令一个只穿泳装的男人脱掉裤子。”
“笑雨,你这样说,有损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啊!”
“我的意思也是力图说得更形象一些。”
“笑雨,你学习了么?”
“学习是一个很广义的词汇,”我刚刚打完这一行字,她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马上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我是指我们学生的天职。”
“是的。”
“笑雨,我们虽然处于不同的城市,但我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够在同一所大学的校园里相遇,我肯定你对我充满着许多好奇。”
“事实上是这样的。”从来没见过如此自信的女生,我是决不忍心扫她面子的。
“工大好么?”
“一言为定!”虽然我还知道希望很渺茫,但我那时想到了于佳的理想学府就是工大,于是回答得颇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
“很好!我下线了,你还有十五分钟可供挥霍,记得回去好好读书啊!”
我一个人坐在单间里,怔怔地看着灰灰的头像,这是我第一次租用单间,1234也好,绿水依人也罢,你为什么要如此匆忙,那么我一肚子的话要向谁倾诉。
颓然回到寝室,本来想蒙头大睡,猛地想起绿水依人告别时对我说的话,她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所以只得允从。我拿起一本物理资料,仔细地演算起来。当一个人静心思考的时候,时间会莫名增快许多,这是分阳相对论的主要内容。以致于在我第二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恰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我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么晚了,谁会来找我呢?以前常常听人说,半夜有敲门声,千万不要将门打开,否则你看到的将是一个倒挂的血淋淋的人头,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外面的“人头”似乎很执着的样子,敲个不停,我深恐门板坏损,阿姨向我索赔,匆忙打开门,见是江子若。
“干嘛这样看着我?”江子若若无其事地坐在我刚才坐的位置上,此时她换了一套白色的碎花睡衣,比卡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你进入别人的房间还会敲门。”
“你没有睡觉?”
“假如你愿意看到我穿睡衣的样子,我会立刻换掉。”
“今天是什么日子?”江子若不理会我的无聊。
“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似乎是星期日,因为没有上课。”
“你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她在每周的周日为她讲故事。
“子若,我高烧还没有退啊。”
“我没有空闲听你在这里罗嗦,假如你想毁约的话,可以立刻搬离这个寝室。”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我将她拉到阳台,今夜无风,星光璀璨,我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江子若。
“看我干什么?”江子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我在想假如你以后穿一件性感晚装,我可能会更有讲故事的激情。”
“你讲还是不讲?”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叫李白……”
“等等,我要听你上次讲的故事。”
“我忘记是什么了。”
“需要我提醒你么?”江子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回头凝视我。
“我想不需要了。”我笑了笑说:
“事情是可以追溯到高一上学期,那个时候,分阳刚刚上高中,初中的稚气也方褪去,根本什么也不懂。由于个子高与近视眼同时在他身上得到彰现,于是老师把他安排在了教室里的中间位置。一次偶然中,老师教训了一个叫做于佳的女生,并让她当堂站了五分钟,仅仅是五分钟,分阳看到她,她是那般美丽,那般翘楚,就在那五分钟,他竟发觉自己心中有一种陌生的感情正在滋生,一种使人愉悦幸福的感情。分阳不懂得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他就是爱上她了,不要问为什么,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道理用来解释爱情。老师像是了解分阳的心思似的,将于佳调到了他的后桌,你永远无法理解当时分阳高兴的程度,只是老师的一句话,全世界的鲜花都在他眼前开放。然而,分阳在感情方面一直都是懦弱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哪怕是现在,他仍然是一个懦弱的人,他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讲给于佳听,只在心中小心地隐蔽着,珍藏着。于佳是一个宁静的女生,上一次挨训也只是代人受过。分阳不忍心看到她整日冷冰冰的样子,常找一些机会讲笑话给于佳听,他自知那些笑话冷得可以冻死人,但于佳每次都会抿嘴莞尔一下。她不想令分阳难堪。分阳还记得有一次孟紫岩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红线,作势要与同桌于佳扯红线。于佳撇了撇嘴说,谁要和你扯,要扯我也要和冉分阳扯,当时分阳在前面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回头拽住了红线的一头,另一头则在于佳手中。那一刻,分阳就暗暗告诉自己,于佳是属于我的,任何人也甭想将她从我的手中夺走。”
我凝望星光的眼睛突然模糊,接着面颊滑下两股清凉。江子若说我哭了,我告诉她是风沙进入了眼睛,只要它不出来,我会一直流泪,一直到水分衰竭。
“何必这样执着呢?”
“是么?”头一次有人用执着来形容我,我眼中的沙子似乎在此刻被感化出来了,因为我不再流泪。
“还有后来么?我很想继续听。”
“一个完美的故事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这正如你不可能使罗马在一日建成,强求反而不好。如果你喜欢听的话,下一个星期日晚上十二点来这里,我讲给你听。”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像《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小女孩。
“需要我提醒你么?”
“我想到那个时候就不需要了。”
江子若运气很好,本来这个故事是要讲给1234听的,毕竟这在我心中已经翻腾很久。想她是无福消受了,或许这也不可以称为“福”,然而,我只讲这一次,也勉为其难地足够称为难能可贵的了。我是决不会再讲给第二个人听的,我是在说,在江子若能够听到最后的前提下。
窗外又下起雨来,我拄着下巴,不知是否该感慨天有不测之风云,因为早晨我没有听天气预报。我在想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裸奔一定很爽。再次强调我是理科的学生,所以每说一句话都会有根有据,符合事实的逻辑。刚才那句揣测之所以肯定,是因为亲身体验过,但只接近裸奔。那还是一个月前,文理刚刚分班,我们班的一部分学生脑子里的理科细胞未老先衰,经过一番比决定终身大事还激烈的思想斗争,身不由己地与我们挥手远去。人毕竟为人,区别于禽兽,有些禽兽尚且有感情,更何至于人。我们拣了一个黄昏,到一家酒店里会餐,会餐过后,天气很会煽情,竟下起雨来。我们班七十多名同学站在雨中,那一刻,我知道有很多人流下了黯然的眼泪,我也一样,却不知道是舍不得同学,还是舍不得于佳。后来,我们所有男生都脱下杉衣,疯狂地奔跑在风雨中,那感觉就只能说“爽”,即使有再多痛苦,也都浑然忘却。途中,我试图回头看一眼于佳,但不知道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空蒙。
“上政治课时,你一直在想什么啊?”下课时,同桌落雪问我。
“想该想的事情了。”这句话等于没说。
“这么深沉?”落雪苦笑了一下说:“你的生活,你的成绩还是你的爱人?”
“随便你的猜测,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迎合别人的意愿,但你又不能说我是奉承,这应该叫做同情痴儿的善良。”
“痴儿,痴儿,我们俩之间似乎的确有一个。”
“落雪,你在说什么?”我尴尬地笑了笑。
落雪突然放下手中的笔,凝视我,耐心地说:“分阳,你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多久?”
“你不要再说了!”我有些愠怒,喊出这一句,全班同学都在看我,于是选择离开,跑到操场上,我倚在篮球架下,痴痴地望着天空,是的,也许,这可以充分地证明我是一个痴儿。
“分阳,我想有的事情,我不说,你也会明白。玫瑰并不是只有一朵,你也不需要傻傻地等待一朵玫瑰的绽放。假如你努力去寻找,也许近在咫尺的姹紫嫣红会让你眼花缭乱。”不知何时,落雪又站在了我的身旁,这个唯一一个知道我和于佳全程爱情却压根就不理解爱情的可爱女孩。
“可是你要我怎么样?我试过一千种将她忘记的方法,但没有一种方法成功过,即使只是成功一小会,让我稍微地喘息一下,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往事之所以被称之为往事,就是因为它们已经过去了,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存在的意义本来就很小,你刻意将它们忘记不觉得多此一举么?我不会举例子,还是你来吧。”
“正如让关羽跨上赤兔马,戴上护心镜,手握青龙偃月刀,而去刺杀一只蚊子。”
“很好!”
“就像不小心掐死一只跳蚤,惟恐法律制裁,非要把它的尸体扔到十几里外的枯井之中。”
“还有没有?”
“好比烧毁掉一座破烂不堪的屋子,怕火力不够,一定要挣扎着跑上前去,吹上几口气才安心。”
“够了,分阳,把心思用到学习上吧,记住,这堤已经遭践踏,彼岸还有花香。”
我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落雪,微笑着点了点头。
“开心了么?”
“恩!”
“那么告诉你一件可悲的事情。”
“哦?是什么?”
“已经上课了。”
“啊!”我惊诧地高喊,连忙跺足向教室跑去。我想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好孩子,看我现在不是为了多听到一些知识而把落雪弃之不顾了么?我打赌自己十八年来从没有跑得这样快过,假如运动会上还能够有这水平,我一定报名田径。终于,闯入了教室,连敲门都节省了,然而,我猛然站住,我看到的教室居然空空如也,我那一干同学都不知所踪。
过了好久,落雪终于娇喘连连地跑到的身边跟我说:“你怕那么快干什么?我都没有机会告诉你这节课是体育课啊!”
“落--落雪--”我又有了一种想流泪的感动与冲动,我苦着脸看着落雪郑重的表情,我努力清楚地对她说:“落雪,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