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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玉芙蓉

西湖的镜里,有我千年的柔媚。

我属于六月,游曳于莲心清明。

那个人的精魂,让我寂寞千年,守望千年。

一向知道,自己是美的,在各色男人复杂眼神得不到的贪婪与渴求中。十指尖尖,撩拨琴弦和人心;歌舞致命,铺敛妖冶和盅惑,从来没有人可以躲开这场诱惑。我总是笑着,身边的一切在我的笑里失了颜色。琴棋书画,天下男子能胜我的亦是寥寥。

男人们来了,大凡为了我这身皮相,并冠我谓“尤物”。我绝色的才艺,成了容颜的零星点缀。天赋我的傲气,却被那些男人们纠缠和玷污。我鄙视他们,连同倚靠他们的自己。没有人能懂我的怅然和愤懑,孤单和寂寞,如同即将坍塌的王朝一样摇摇欲坠。或许有一天,我忽然就死了,死在这西湖的烟波里。

我并不知自己为何寂廖,只用若即若离的清高掩饰莫名的念头。这种时候,我抚琴,抚到弦断甲断,拼着玉石俱焚。琴名寒伤,别人手底下弹不出这等音色,唯有我能。那个夏日亥时,记得清楚,一曲高山流水之音,弹的气浮,弦断,乐止,舐血,凄笑。谁能知我,谁又能懂我?

“何苦,何苦?有这般玲珑心的琴者何必凄绝,知者自知,伤者自伤……”他来了,我晓得,凭我敏感的知觉。一介布衣,那是他的身份。这双眼看过太多的世故,或是幸或是不幸,我不自知。

一个不算挺拔的书生,只这一句,我便从了他。

以后,我的才情,我的笑颜,有了真的意思。一切,我替他打量,包括我的身体。第一次有了自卑,混杂着骄傲的自卑。声渐消,人渐沉,有他做陪,倾心所铸的彼岸,十指相缠,吞吐相纳,一笑间收拢风月。

十月之后,他说要娶我。不意外,我却泪落阑珊。

只是我并非这么轻易便被放生。韶华岁月的我,妩媚妖娆的我,一如被扼断自由的笼鸟,提在命运的手中。结果我输了,输给了时间,输给了银子,输给了人的贪婪。我被囚禁了,又开始在入定时分抚琴,抚那百花残,抚那东风怨,抚那杜鹃泣血。他每日里无声来无息去,我的琴触知他的气息。我的笑,只在这一个时辰内浮起。我憔悴了,仿佛不再是他从前掌心捧着的那个娇娘。

一月之后,我被容许出门。我见了他,他见了我。远远望着,无法相触。性烈如我,容不得这百般委屈。我用了恨这个字眼,强烈的灼烧自己,毁坏自己的一切,却无力抗争这窒息的空气。我绝望了,无法改写心情和历史,只有我的琴,我的歌舞,焚化相思。

再一月,出游。一个幌子骗过所有人,夜游西湖。我知道,同他,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整整十二月的拥有,或许成为记忆。盛妆之后,迷乱了所有人的眼,他亦未见过这般明媚的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我说了断吧。好,他应。我笑了。西湖月色黯淡,船至长桥深处,映着荷花姿影,他拥着我,走入水色苍茫,化成两朵玉芙蓉,一朵是我,一朵是他,并蒂而生。

那是宋淳熙年间,长桥月,芙蓉生。我名陶师儿,他名王宣教。

等醒的时候我已成了妖,我的歌舞依旧致命。而他消失了,或许成了人。

我在这长桥的芷荷里梳理我的长发,水波之间晃动我的琴,寒伤。

我很寂寞,若守得他归,无怨。

他没说过爱我,我亦然。

回忆中未曾刻意驻足的悸动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多半成了生命之中瞬间即逝的呼啸逃不出时空的羁绊与最终的审判我只好笑一笑并跟随着世界舞动凝视生命 拥抱岁月也悄悄地在这里为自己掷起一道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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