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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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极雪
时间:
2005-7-29 10:18
标题: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续)
(1)
我的防洪工程终于被无情的海浪冲垮,我已无法控制住长期积累的泪水。不过,这时,我反倒觉得舒服了些。不管我怎么做,你,轻舞飞扬,始终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一段回忆。人死不能复生,或许这种执著真的无知透顶,不过与其让我抛弃这段美好的回忆,我宁愿去受情感的煎熬。
我木然地拖着身子回到宿舍,阿泰已去享受学弟们“孝敬”他的鹅肉了,或许现在又在向一群色狼们传授他追女孩子的“五浪真言”等等之类所谓的秘笈了。我虽然答应了他很快赶 来,但此时还哪有心情去听他瞎掰呢。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我现在的模样。这些泪水仅献给飞扬。
再上网去看看吧——我早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上面依然单调得很,冷清得很,只不过时不时会有几只“雄性野兽”在那里长嚎几声。无目的地在Page间换来换去,这时我才发现,我握着mouse 的手在颤抖着。那时在网上初遇飞扬,我也在颤抖着。那时的颤抖是因为惊喜,而今天的颤抖则是来自内心的伤痛。
周围漆黑一片,只是电脑还亮着。显示器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这时让我觉得很不自在。跟电脑交往这么久,倒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算了,干脆离线吧。电脑上的一丝光也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静寂的黑暗之中。自从飞扬离开的那一天起,我经常把我自己一个人困在这样的黑暗中,这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孤独。过往,靠回忆与飞扬的时光还能给我带来一丝温馨的藉慰,不过,现在它给我的感觉却那么苦涩。窗外的野猫今天反常地在四点才叫,怎么叫声那么凄厉?半睡半醒着已不知不觉到了黎明,阿泰这个家伙竟还没有回来,看样子晚上又有艳遇了。
在飞扬去了台北的时候,我尚能靠拼命地写论文来冲淡对她的思念,可此时,我复杂的心情竟能将那些我将来要靠它吃饭的方程掩盖得严严实实。离呈交学术论文的日子还有几个月,我决定要到远点的
地方去走走,算是散心吗?我不知道。留了张便条给阿泰,贴在他放安全套和“罹难者手册”的抽屉上——那儿他肯定能看到。
我准备先去台北,跟老妹说一声,顺便再拉点“赞助”。在拉开衣柜的一刹那,我看到了这套我留作纪念的“流体力学”。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那套迷人的“咖啡哲学”呢?
……
(2)
坐在飞往台北的飞机上,我挑了个靠着窗口的座位。外面的云层被阳光映成金色,金得耀眼。“这里会有轻舞飞扬所在的天堂吗?”我突然产生这种近似白痴的想法。可能是因为凌晨的时候太伤心的缘故吧,先是胡思乱想,现在思想又模糊起来,很快,便倚着窗口睡着了。
我清楚地看见一只蝴蝶,有点像在“蝴蝶王国”台湾也很难找到的枯叶蝶,但细看又并不相似——它全身都是褐色,却褐得闪闪发亮,在空中轻快地飞舞着,就像……就像一杯香浓的咖啡……我猛地惊醒,旁边的乘客给我递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见你那么困,刚才空姐派饮品时,我帮你要了杯咖啡。”“谢谢。”我接过咖啡,咂了一口,单是苦涩,却无香浓。
……
刚向老妹提出这个打算,便招来劈头大骂:“你是不是上次淋雨后发烧烧坏了脑子?无缘无故就要往外跑。……不过,看在你是我老哥的份上,如果你去上海,我就资助你。”不知道老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去哪儿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上海就上海吧。“那好,我帮你打电话去办手续,你就先在附近逛逛吧,弄好了我call你。”第一次见老妹要付钱还那么兴奋,只要不是白痴的人都看得出她在另打着什么主意。
我实在觉得台北没有什么好逛的,给我的感觉只是伤感。我甚至不敢再经过277 号公车在那里的站牌,不敢望一眼“荣总”,更不敢踏足那块竖着十字架的土地,其中的原因说真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吧。于是我便在街上无目的地瞎逛,抬头看到太阳,“今天的太阳好圆呢。”我自言自语道。
终于熬到了call机响的一刻,老妹说她已带着我的行李回家了。搞什么嘛!赶到老妹的住处,她将一张机票递给了我:“我只能帮你办到在那里呆一个礼拜,也应该够了吧。这是来回双程机票。我有一个师兄在上海,攻读交通大学信息系的博士学位,我会叫他去机场接你,你可以跟他住在一起,他会照顾你的。至于他的名字,我也不大记得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对了,顺便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如果你敢在路上偷看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你既然怕我偷看。干嘛不自己寄去嘛?”
“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家的地址,我又怕寄去他的学校会弄丢。拜托啦,大哥。”老妹竟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算了,帮就帮吧。
坐在第二天飞往上海虹桥机场的空中巴士上,广播里传来飞行高度的报告,比正常的低了不少,今天起飞的时候天气不太好,但造成低飞的原因是天气呢,还是我现在沉重的心?——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大城市毕竟是大城市,机场出口处人山人海,可是,老妹的那个师兄呢?该不会老妹没联系上吧,我可不想在这里流浪街头。“台湾的蔡先生请到服务台,有人找。”
还好我听力不是很差,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总算听清楚了那段广播。这蔡先生是指我吗?
在服务台,真的有个青年在那儿等着。远远地打量了一下,他还没我高,样子也很平凡,我暗自庆幸,庆幸我不用感到自卑。于是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个浮标一样:“你好,想必你就是我老妹的师兄吧,这次我来麻烦你了……”
没想到那人一付惊诧的样子,六目(我有四只)相视了许久。“可能你认错人了,我在等我女朋友。”他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身影从服务台后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您就是从台湾来的蔡先生吧。”
总算找到了,我的心先激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凉了半截。我们相距大概60公分,我要仰视13度 才能与他正视,60 * tan13 + 我的身高,他竟有一米八五!鼻梁上虽架着一副眼镜,还不脱一点书生气,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充满活力的斯文。我敢断言,假如他的性格跟阿泰一样的话,死在他手上的女孩一定不比阿泰少。
坐在驶向他家的出租车上,他先开口了:“听你妹妹说你很喜欢上网冲浪,正巧我也很迷恋网路,所以我们干脆以网名相称吧,因为我认为仅网名才真正反映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一个人的向往,这通常是最贴切的名字。我叫‘绝对领域’,你可以叫我‘阿域’,请多多指教。”
我一下子愣住了,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网名有这样的理解。我的网名呢?“痞子蔡”吗?
“我叫‘痞子蔡’,大家都叫我‘痞子’。”说是“大家”,其实只不过只有飞扬这么称呼我罢了。
“咳咳……嗯‘痞子’吗?”看得出他对这个名字颇为惊讶,“欢迎你来到上海,痞子。”——他掩饰表情的工夫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一路上我们没有停过,从虚幻的电脑世界,到现实世界中的中台关系;从邓老的一国两制,到李登辉的两国论;从对未来世界的展望,到选择女朋友的条件。不过,在说到女朋友的时候,出现了很长时间的“冷场”。我沉默不言,是因为我心中有着飞扬。但阿域也一声不吭,是因为他也有着生死离别的感触呢,还是他察觉了我的悲哀?在交谈中,我对阿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是交大网球队的队长,一手出神入化的球技不仅使他在上海稍有名气,也成了他收入的主要来源——他兼职一女子少年业余网球队的教练——我真有点羡慕他了。
原先见他脖子上挂着十字架,还以为他只是拿来作为装饰,没想到他真的信奉基督。他讲的话中经常带一些让人不大容易听懂但似乎很有道理的句子,大概是从《圣经》上记下来的吧。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他的“另一半”,难道他果真是跟我一样有着一段锥心断肠的痛苦回忆吗?
(3)
他住在学院附近的一间出租屋里,就是一房一卫的那种,大致上跟成大给我们的宿舍差不多。墙壁被粉刷成天蓝色,但好像深了点。不过最令我诧异的,是那深蓝色的天花板——这个人的确有点奇怪。
以极快的速度环视了一下四周,摆设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一张书桌、一张电脑台、一个衣柜、一个单门冰箱,没有书柜,一些教科书、电脑书就这样堆在墙边。甚至连床也没有,只是横卧着一张“席
梦思”。不过电脑桌上的那台电脑简直可以作为一个完善的多媒体工作室。不单如此,书桌上还摆着一台手提电脑,看来他“中毒”不浅。
“迟些我帮你去拿一套床垫过来。在这里只好委曲一下你打地铺了。”
“没关系。”反正老妹让我到这里都是为了省钱,我也没抱什么大的期望,再者,我这次出来并不是为了享受、为了 enjoy my life 的,当时的心情是一种离乡别井的冲动吗?
差点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我将老妹的信交给阿域,他颇为惊讶地接过信,掂了掂,马上会意地笑了。“你猜得出她找我做什么吗?”其实这一直都是我迫切想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老妹只是千
叮嘱万叮嘱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还下了格杀令——若途中有些什么闪失我定会身首异地(我可没撒谎,只不过保留了一点内容罢了)。”
“不是吧,自己的妹妹都那么不了解?”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仅知道了信的内容,好像还准备告诉我呢!老妹,我可没对不起你哟,但这是你的师兄硬要让我知道的,我没道理不听吧。
“没想到她现在还在惦记着那个人。”阿域一边拆开信,一边自言自语道。
在信封里有一个小信封和一张精美的信纸,他看了看,竟一声不吭了。
“什么事啊?”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事使老妹如此心甘情愿地付钱。但在于他听起来,就会觉得我是处在关心老妹的立场。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太完美了!
阿域抬起头:“你妹妹在读高中的时候,暗恋上了她同班跟我学网球的一个男生,不过到毕业的那一天内向的她都找不到机会表白。后来那个男生来了上海。她希望我能调查一下那人的现状,甚至还想
我看看有没有可能帮她穿针引线。”
接下来的,不用猜都知道那封信中信是些什么内容。老妹竟然那么痴情。唉,可怜的老妹……唉,可怜的轻舞飞扬。
我这时才发现,我不知不觉地变得对爱情十分敏感,只要遇到别人的感触,我都自然会联想到飞扬,pH值小于7 的感觉又会再现。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飞扬的离去让我脆弱了不少。
我这次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冲淡对飞扬的思念,好让我的心平静一些。但是,所发生的一切总是使我再次陷入自责的深渊。
“带我出去走走吧。”虽然我喜欢蓝色,但此时终于体会到了蓝色的忧郁——阿域的房间的气氛让我透不过气来。
“好啊。只要你有体力,我随时奉陪。”
上海的街道是绝对得繁忙,真有点身处香港的味道,直到夜幕降临,人流也丝毫没有要减少的迹象,只是年龄层渐渐往下降。若阿泰在的话,面对如此庞大的一个猎艳场,或许命不久矣了。
我和阿域都喝了点酒,也随着人流在南京路上逛荡,马路两旁的霓虹灯特别刺眼,使我有一些颓废的感觉。阿域喝了酒后一声不吭,很酷地在我旁边走着。
这酒,让两个口水过剩的人都沉默了。
无目的地沿着街道闲逛,我们终于在江边停了下来。“我再去买点酒。”阿域留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在江的那一边,有一座很艺术的高塔,那就是上海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吧。在塔的最高处,是不是跟天堂很近呢?
阿域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拖回了现实。他又买了一大袋啤酒——看来今晚他不用去帮我借床垫了。
我坐到一个绿化带的台阶上,阿域则靠在我旁边的灯柱坐在地上。
“痞子,你来这里不单是旅游吧?”
不错,我的确不是为了旅游而出门的,因为我根本没有目的地。
“是出来散心吗?”
我摇了摇头:“是因为一种冲动。”
“哦?”他抬起头迷惑地看着我,“是关于女朋友吧。”
“嗯。”
说真的,我很自私,我想把飞扬永远藏在心底,让这段美丽的梦永远只属于我。但这种做法让我好累,我必须独自一人去承受生离死别的悲恸,我只能自己去“品味”这刻骨铭心的回忆。不过,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我倒想让阿域分享我与飞扬的经历。是由于外滩四周的环境,是由于阿域的与众不同,还是因为这该死的酒。
“她叫轻舞飞扬。”
“轻舞……飞扬?网名吗?”阿域问。
“是的。我们在网上相识,好像是因为我的plan开始的。那个plan嘛,大概是这样的:
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
我有一千万吗?没有。
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
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
我有翅膀吗?没有。
所以我也没办法飞。
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焰。
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
所以我并不爱你。”
“等等,可不可以再说一遍,这种推理好有趣哦。”
他是第二个在知道这个plan后提及“有趣”的人,于是我再重复了一遍。
“……一开始,我们的交流只在网路上,我在上面跟她谈浪漫,不过我是在强调我的不浪漫。”我故意去提到了这个曾被阿泰骂得狗血淋头的做法,想看看他的反应。我停住了,可他却没有丝毫表态,是默认呢?还是出于礼貌以沉默表示否定?
“当时我的观点是:网路虽然迅速,但不完美。于是,我们终于决定在现实中见面。”我一定要找些能让他插嘴的话题,不然他睡着的话,我可惨了。
似乎我成功了。他没抬头,像是自言自语地对我说:“痞子,网路虽然迅速,但并不完美,可正是这种不完美,造就了一个完美的虚幻世界。如果网路能像现实生活中那样face to face,那便无异于又少了一个心与心接触的途径。我是搞通信的,我很清楚电脑通信的发展肯定会使视频传输飞速普及,然而,我希望——不要污染了这个网路。”
阿域始终没抬过头,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他的话的确有点深奥,不过我无暇细细探究,因为我在回忆着那套“流体力学”。不错,是“流体力学”。飞扬的“咖啡哲学”让我刻骨铭心,倒是自己的“流
体力学”真的流走了。
“第一次我们在麦当劳见面,飞扬一身咖啡色装束,而我则是一身蓝色。她向我搬出了一套‘咖啡哲学’:”即使全是咖啡,也会因烘焙技巧和香、甘、醇、苦、酸的口感而有差异。我的鞋袜颜色很深,像是重度烘焙的炭烧咖啡,焦、苦不带酸;小喇叭裤颜色稍浅,像是风味独特的摩卡咖啡,酸味较强;毛线衣的颜色更浅,像是柔顺细腻的蓝山咖啡,香醇精致;而我背包的颜色内深外浅,并点缀着装饰品,则像是Cappuccino咖啡,表面浮上新鲜牛奶,并撒上迷人的肉桂粉,既甘醇甜美却又浓郁强烈。’
而我则回敬了一套‘流体力学’:“即使全是水流,也会因天候状况和冷、热、深、浅、脏的环境而有差异。我的鞋袜颜色很深,像是太平洋的海水,深沉忧郁;牛仔裤颜色稍浅,又有点泛白,像漂着冰山的北极海水,阴冷诡谲;衬衫的颜色更浅,像是室内游泳池的池水,清澈明亮;而我书包的颜色外深内浅,并有深绿的背带,就像是澄清湖的湖水,表面浮上几尾活鱼,并有两岸杨柳的倒影,既活泼生动却又幽静典雅。’……”
我刚一停下,那边一把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即使全是黑夜,也会因环境变化和高、低、阴、晴、星的因素而有差异。我的鞋黑中布满白点,像是郊野广阔的天空,没有都市的压抑;牛仔裤黑得最深,像是神秘无尽的宇宙,让人充满遐想;T 恤黑又带点深蓝,像是繁华都市的夜空,厚厚的云层映着彻夜的灯光;而我网球包的颜色黑中泛白,又系着几缕银绳,就像是海边的夜晚,透着水面反射的月光,又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既有点凄凄切切又浪漫无限。这算是我的‘黑夜随笔’吧。”
我惊诧于他如此惊人的反应速度,也终于体验到了飞扬在听到我那时掰出的回应后的感觉,于是下面的便有点考他的味道了:“这还没完呢。她的脚踏车是咖啡色的车身,白色的座垫,像是温合的法式牛奶咖啡,这是最适合形容柔顺浪漫的双鱼座个性的咖啡了;我的野狼机车是蓝色的油缸,黑色的座垫,像是漂满油污的高雄港海水,这是最适合形容外表凉薄内心深情的天蝎座个性的水了。”
“我的自行车是蓝黑色的车身,纯黑色的座垫,像是月全食后晴朗的夜空,这是最适合形容正直真诚、深沉不羁的人马座个性的黑夜了。”
我完全折服于他的才华,不过听他说他是人马座的,就是射手座吧,星座跟阿泰一样,可性格现在看来似乎相差很大。接下来我又说到了台南戏院的《铁达尼号》、胜利路巷口的香水雨,直到飞扬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这段时间里,阿域只是一味地喝酒,大概有些醉了吧,他变得异常激动:“两个人都是这样!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纱?眼前的机会不去珍惜,到失去了才恋恋不舍。面对面的机会不去把握,要等到事过境迁才让对方在无情的文字中去独自感受孤独的痛苦以及失去的遗憾。”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狠狠地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下去:“我看到了飞扬留给我的日记,再次回忆了与她的经历。真的,留给我的只是后悔与苦涩。从她的日记中,我知道了她回台北是去对她自己的生命负责,因此,我决定前往台北。
见到她,是在荣总的病房里,她患了红斑性狼疮。……在98年1 月17日那天,一只咖啡色的蝴蝶终究是从医院飞走了。当天,我在那儿公车的站牌下,站了一整天……”
“如果那时是我,我很难说到底能不能保持我的情绪。一天的时间,我可能并不能平静下来。By the way,你哭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可是防洪的高……”
“可恶,”阿域打断了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一个男孩流出眼泪难道就是犯罪?难道就会失去男人的尊严?!在现实生活中这样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内心,如此活着,你不累吗?
不过,你前往台北这个勇敢的决定,总算是减少了最后灯遗憾。你们两人的心早已系在了一块,怎能任凭它有始无终?既然是一次刻骨铭心的交往,为何要刻意躲避而不去小心珍藏?难道你就希望永远抱着这份遗憾?难道说出真心的话就那么的难?”
从一开始讲述我的故事,我内心就在不断翻滚着,全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平伏下来。但阿域的话字字刺心,终于,酒精的效力再也按捺不住我翻腾的情感,眼睛里再次充溢着泪水。我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回去后,我依然有上网,但经常是关掉所有的Page,静静地陪着飞扬,我不忍心让她的灵魂感到孤单,因为她说过,她怕孤单。我希望自己不会每时每刻地想起她,但这种希望,就好像希望天空不是蓝色、太阳不在白天时高照。——我是在希望一种不会发生的情况……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另一层楼的信箱里发现了飞扬的室友寄来的飞扬留给我的一封信,在咖啡色的信封内有一张照片和一张蓝色的信纸:咖啡色是双鱼座的她,蓝色是天蝎座的我,咖啡色的信封内装着蓝色的信纸。照片上是像一杯咖啡的她,她叫我吸住口水,别滴下来。我想我那时会滴下来的,相信应该不是口水……蓝色信纸上只写着:
如果我还有一天寿命,那天我要做你女友。
我还有一天的命吗?没有。
所以,很可惜。我今生仍然不是你的女友。
如果我有翅膀,我要从天堂飞下来看你。
我有翅膀吗?没有。
所以,很遗憾。我从此无法再看到你。
如果把整个浴缸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焰。
整个浴缸的水全部倒得出吗?可以。
所以,是的。我爱你。……”
我已无法再说一个字了,全因为心中那pH值小于7 的感觉。在我旁边也响起了一个同样颤抖着的声音:“一只咖啡色的蝴蝶,在海面上飞舞着,与蓝色的海浪一起,翩翩飞舞着。……”啤酒的易拉罐已在阿域的手中被捏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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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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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29 10:19
(4 )
阿域又开了一罐啤酒:“所以你就来这里,想冲淡对飞扬的思念?”“可能是吧,但又可能不是。我被哀恸折磨得好累,我真想能忘掉它,但我又不甘心使它就这样消逝。”
“当然不能让它消逝。你知道吗?痞子,其实你真的很幸运。”
“我?幸运?”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这种情况发表这样的言论。
“不错,你能找到一个让你刻骨铭心的对方,拥有过与你两情相悦的女友,这已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即使这段交往不能长久,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在网路上飞扬,但现在,这只蝴蝶虽然不能再在网上飞扬,但无法否认,她仍在继续飞扬,她已飞在了你的内心深处,她会在你的心中永远飞扬下去。相信她的音容笑貌已在你心中成为永恒,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这作为一种痛苦,而不去作为一种回忆的享受呢?”
阿域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也不是头一遭了。他见我没有表态,再补充道:“你没有必要去刻意忘掉她,更没有必要把她作为你的负担,懂吗?你可以用泪水寄托对她的爱情,但不是用泪水把自己封闭在思念的深渊。”
“你说得轻松,要知道要我走出飞扬的阴影是多么困难。”“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把飞扬的离去看作是一片阴影,生活在阴影中,能不累吗?你爱着飞扬,她的离去何尝不是升华了一片圣洁的回忆呢?
这样想的话,你就不会觉得置身于死亡的阴影中,相反地,是飞扬在你心中开辟了一个神圣的天堂。”
虽然,酒精的作用让我听起阿域的话来更加稀里糊涂,不过,他最后的一番话倒给了我一点启示。说真的,我到底该如何对待我心中的轻舞飞扬呢?
先前只顾着喝酒和说话,现在回过神来,外滩上大部分得灯都已熄了,人流也变得稀稀落落的,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开始冷清下来了。
再回头看看阿域,这小子,竟自己一个靠在灯柱上睡着了。漫漫长夜,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无聊透顶,虽然指望靠酒精的麻醉能让我睡去,但黄浦江边的风好凉,把我吹得好清醒。我站了起来,松了松坐得有点发麻的小腿,靠在江边的护栏旁,眺望漆黑的江面。
不错,我根本无法忘掉飞扬,不管是在伤心地,还是在异地他乡。我决定正面飞扬的死亡,毕竟,我们是真真切切地拥有过这么一段相识相惜的经历。我现在依旧是我,除去心中多了一只永远飞舞的蝴蝶外,依旧是那个说好听点斯文,说难听点呆滞的我。倚着护栏坐下,抬头望着那黑又带点深蓝的都市的夜空:
又是这样一个凄冷的夜晚,
身边却再没有你的温存。
让我闭上眼睛,
在这凄寒的冷风中睡去,
因为只有在梦里,
才允许我静静的体会拥有你的每一分钟……
我伸出双手,
在空气中抚摸你的脸庞,
挽起你的秀发,
轻轻的、轻轻的衔在口中……
空气里似乎有着你的芬芳,
冷风中也仿佛带着你的笑容。
我情愿将这寒冷轻轻的挽在怀里,
就让它刺破我单薄的外衣,
撕碎我冰冷的身体,
我乞求上天能够让这场梦永远也没有尽头,
就让我用一生去等待……
尘世间那最美丽的笑容。
因为我害怕醒来时,
身边再没有你熟悉的欢笑。
风依旧是那么冷,
夜依旧是那么静,
天地中仿佛只空留下我一个人,
静静的,静静的,
等……
我高高的昂起头,
将所有的眼泪噙在眼中,
我只乞求上天别再肆意的捉弄,
使我怀里的滴滴眼泪,
在冷风中,
化成片片飞雪飘扬……
慢慢地,我竟也睡着了,就这么坐在地上,靠着护栏睡着了。
(5)
第一次睡在马路上,感觉真难忘,但更令人难忘的,是被环卫工人叫起来那尴尬的场面。清醒了,再数了数地上的啤酒罐,竟约摸三十出头,全都是我和阿域喝的吗?
出租车正向交大飞驶,在车上阿域向我道歉,说不能再陪我继续闲逛,因为今天他要去教网球。既然明明知道今天有节目,昨晚还喝那么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到了他的住处,门没有锁,显然是已有人开门进去了。他似乎有点惊讶,迟疑了一会儿,便推开门。一个女孩坐在他的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圣经》,正抬起头望着这边。
“呃……早上好,丽。”
女孩似乎有些不快,但她留意到了我,问道:“这位是?”
“哦,他……这位是我从前一个学妹的哥哥,来上海旅游,叫……痞子。痞子,这位是阿丽,我的……我的女朋友,嗯……是我的网球队的队长。”
我礼貌地点点头,可她却捂着嘴笑了起来:“咳……咳……对不起……,痞子吗?请多多指教。宁,你还没吃早餐吧,我帮你买上来了。”
如果用阿泰的分类,她应该属于T 型的吧,样子很清秀,绝对是属于美女范畴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飞扬更胜一筹。她留着短发,染成了淡淡的蓝色,在耳前又各吊垂着一撮头发,这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吧。
“呃……那么……对了,走吧,我们一起下去吃。”阿域接过女孩手上的早餐,拉着她的手,向我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呃……对不起,我……哦不……丽……只买了两份早餐……”
他是不是昨晚喝得太多了,现在的他说起话来已没有了那时的吞吐气度。“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道歉的不应是我吗?”
在楼下的MaMMak档(他们好像叫作什么大排档),我点了一份早餐,而他们则再各要了一杯咖啡。“痞子,怎么样?等会儿有没有安排?是去看我训练,还是想自己别处逛逛?”
不知道是昨晚酒喝多了,还是我的方向感实在是很逊,我现在已不认得如何走出这个小区了:“跟你去看看吧,我的直觉告诉我若我一个人行动一定会迷路,免得还要你来接我。”
“那太好了,到时间你也挥上几拍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看我的样子就不像体育强人,叫我拿网球拍,不就等于叫我在众多女生面前出丑吗?死也不干!
……
“痞子,你要不要洗个澡?”
“你先吧,我想整理一下行李。”
“也好,”他又转向阿丽,“丽,帮忙联系一下那个场地,老时间;顺便提醒一下那几个老是没什么时间观念的队员,今天的训练很重要,老地方,别迟到。我先去洗个澡,换套衣服。”……
阿丽向我这边微笑着稍稍点了点头,便拿起了话筒。本想和面前的这位美女聊上几句的,但直到阿域出来,她的电话一直没停过。轮到我洗了,在浴室里,花洒的水柱打在脸上,洒在身上,狠狠地冲走一切的不快,冲去一切的忧郁……
“等会儿我是叫你‘痞子’呢?还是‘蔡同学’或其它什么的?”
“没关系,就‘痞子’吧。”我想装出一点大度,但很快便后悔了。怎么打网球的尽是些美女!我又怎么会答应以“痞子”这一名字见人!当阿域向我介绍她们时,我尽量自然地有礼貌地点头微笑,可当阿域向她们介绍我时……哎,“痞子”,你实在是让我处在一个多么尴尬的境地啊。
着着实实无聊地过了一个上午。我对网球一窍不通,自然不懂欣赏阿域的球技,不过那一边倒是一道十分不错的风景线——这件事回去一定要告诉阿泰,让他做一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
……
在阿域楼下,阿丽说她不上去了:“宁,记住好好休息一下。”
“丽,你也是哟。”只见女孩向前移了一步,踮起脚,两人深深一吻……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上楼的时候,阿域闷声不响。“怎么了,你?”我见他不大对劲。
“我……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你也真是的,一直没听你提过你的那一半。”阿域的回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
“我能看看你的电脑吗?”“当然可以。”于是我坐在了刚才阿丽坐得位子上,移到电脑桌前,打开了电源,阿域则倒在一旁的“床”上。
“痞子,你知道吗?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吓?”
“看来你已想通了我昨晚的话。……从你刚到上海,我们一开始谈话,我就感觉到你的这次并不是纯粹的旅行,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被女朋友抛弃,因此一直在交谈中避开涉及我的女友。不过昨晚,我发现实际比我想的更严重。我只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尽力去做点挽救,可我无法预计结果。今天丽的出现着实让我紧张了好一阵子,我怕你的炸弹会一触即发。不过,现在看来,你和我都成功了。”阿域一直望着天花板,而我则惊诧地看着他。我是惊诧在这副自称深沉不羁的躯壳里,竟还有着一颗如此细致的心。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直到一片海浪声在我耳边响起,是电脑自动激活了屏幕保护程序。“它能上网吧。”我打破了这个“蓝色世界”里快凝固的空气,因为,我突然有一种想回到网路的冲动。“当然可以。……我去拿套床垫过来。”
……
晚饭后,阿域早早地睡了,我关了灯,房间里就只剩下电脑还亮着。一闭起眼,满脑子都是与飞扬一起的回忆,还依然带点苦闷,不过,新加进去的,有一种自豪,一种温馨的感觉。睁开眼,电脑屏幕是那么亲切,我再次找回了与电脑共度不眠夜的感觉。不大好意思让人家的电脑通宵达旦地亮着,见时候也不早了,便关了机,准备睡觉。这时忽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尽管刚才开着电脑也是无所事事,这对于我大概是属于一种条件反射吧。
我发现我再也没有必要留在上海了,我开始有点怀念台北。不过来上海只还两天都不够,就此告别似乎对主人家不太尊重。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但我还是在这天坐上了飞往台北的航机,记得阿域早上突然对我说:“你要往哪里去,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走哪条路,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没有人能帮你决定,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今天下午有飞往台北的航班,回程机票可以在早上去提前。痞子,你决定了去哪里,何必还要背上我这位朋友的包袱呢?”
“阿域,你真的很不一般,我的一切心事总瞒不过你一双眼睛。不过,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尤其是对朋友……”
阿域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这不是自私,这是你应该做的。朋友是用来分享喜悦、分担痛苦的,既然是朋友,又怎么能成为你思想的负累呢?”
……
在进候机室前,阿域把行李递给我:“差点忘了你的任务——你妹妹的事我会联系的,放心好了。”他的最后一句是:“愿我们仁慈的天主与你同在,永远祝福你、保佑你,阿门。”
……
(6)
我独自步入那块寂静的地域,从前我是一直躲避着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但今天,我决定要走进这块土地,因为,那儿有我的飞扬。我将一串用蓝色玫瑰制成的花环套在飞扬咖啡色的十字架上,然后便默默地站在那里:从此,我不再孤独,因为我心中有着飞扬直到永远。
你的爱,融化了一颗自命清高的心,
你的情,开辟了一片绝对神圣的土地。
你我虽是分离,
这份爱,这片情,
已将我们的心栓在一起。
在寒冷的荒夜,我不再孤独,
在昏暗的角落,我无需黯然神悲。
这一切,全是因为,
我的心已被填满,
填满它的,是千丝万缕思念温馨。
如果我能看穿穹隆,
我一定要再见那飘逸的身影。
但我能看穿穹隆吗?
屡屡抬头,望见的仍总是厚厚层云。
因此,我始终无法再见你的飞扬。
如果我能跨越异空,
我一定要轻轻抚摸那长长的秀发。
但我能跨越异空吗?
每每伸手,抓住的却都是一缕清风。
所以,我依然无法让你依偎在我的身旁。
如果我能与你永远相随,
我便可以无憾此生。
可我俩能永远相随吗?
能!你已永远飞在我的心中。
于是,与你的相遇已令我一生无憾。
永远爱你,我的轻舞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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